靈寄托，抱著他就心安，睡不著就這麽靠在他身上和他講話。

現在的公寓幾乎沒有客人出入。除了越野，他幾乎和過去所有的熟人都斷交了，連家人也甚少聯絡，偶爾會給父親打通電話，但絕不談起自己在哪，在做什麽。

“咪咪，我不想說話了，陪我坐一會兒唄。天還沒亮，我睡不著。”

想來真是諷刺，立志當個私家偵探，卻可笑的成了男公關，太可笑了！

他沒心思找什麽看起來一本正經的工作，與生俱來厭惡固定的上下班時間，加之失眠已是痼疾，幹脆心一橫，在歌舞伎町一丁目一家寒傖的俱樂部當起了牛郎。

不到半年時間就挖角到位於六本木的超高級豪華俱樂部。

現在的工作環境和待遇比過去寒傖的小店不知好多少倍，可他卻一點也不喜歡，與其待在這種金絲籠裏扮演夜夜開屏不知倦的孔雀還是每晚和那些俗艷的年輕女人在小破店裏喝酒喝廉價的威士忌扯閑淡來得自在、爽快。

俱樂部位於某建築物五層，名為“Blue charm”。走出電梯間，推開走廊入口處推開厚重的大門，向右轉，穿過暗紅色的絲絨簾幕，眼前頓時出現宛如宮殿的場景，明暗恰到好處的光線，鋥亮的暗色大理石地板，小型噴泉浮雕，黑色的三腳架鋼琴，一排排寬大舒適的沙發座椅，氣派非凡。

這家店裏清一色全是來自全國各地的美男子，各具特色。店裏不折不扣做的是正經生意，而且規矩嚴格得教人瞠目結舌，稱為變態一點不過分。

俱樂部只接待女賓和有女伴陪同的男賓——微乎其微，能來此消費的女性絕非尋常，年齡層均在三十五歲以上，均是來自上流社會的貴婦，不乏女會長，女社長，演藝界人士，偶有少婦模樣的年輕女人也是某地方大人物的情婦，來東京豪游順便消遣一把，正因如此，店內采取半會員制度，為了確保客人的隱私不外洩。除了店長和經理，其他人一概不曉得女人們的姓氏，來歷，店規之一就是禁止詢問、提及此類話題。

一經錄用，必須從服務生做起，從拉門鞠躬的幅度到跪式服務的禮節都要一絲不茍地學習，為期三個月。嚴格程度堪比藝能公司的新任培訓。雖說是夜晚的工作，但白天有時也得參加培訓。鄉音太重，習慣說方言的，必須按照新聞播音進行標準語矯正；站姿坐姿也得矯正，背靠鏡子立正或坐直，一練就是大半天，稍有松弛戒尺就會落到肩上；為了接待外籍人士，定期參加英文培訓班，費用從薪水預支；上班前絕對不能吃大蒜一類味道重的食物，除非客人遞煙才可以吸，休息室和更衣室全面禁煙……不禁教人懷疑，這真的是牛郎店嗎？

店裏絕對不允許和客人發生身體關系，即便是工作時間之外，否則後果自負。慘痛的先例不是沒有發生過，幾年前店裏的紅人無視規定，和某個闊太太糾纏不清，有一天下班後突然被按一群人在黑巷子裏毒打一頓，那張俊臉也完蛋了。

大嬸們也應了解俱樂部的游戲規則，這裏是讓她們追去美的幻想，暫時忘記年華已逝的現實回到少女時期夢中的城堡。然而幻想就是不切實際的五彩肥皂泡，捅破了就是剩濺到臉上的肥皂水了，實在狼狽。大多數會員蠻守規矩，但總有幾個躍躍欲試，明著暗著總想逾規。

家住成城別墅的大媽便是其中之一，要命的是這是他的客人，想不接待都不行。

大媽娘家從祖上就有錢有勢，丈夫是贅婿，雖說是公司名義上的社長，實際上是老婆當家，老婆一人說了算。這些都是她自己主動透露的，還暗示除了成城的別墅，六本木也有她名下的公寓，那個地方沒人知道，所以……

“哎呀，我們都這麽熟了，咱們誰跟誰啊，你何必還那麽拘謹？難道在你眼裏，我就是個阿姨那樣的長輩嗎？你總是唯唯諾諾生怕得罪我似的，你再對我說敬語，我可真的生氣了哦，不騙你，我生氣了呦！”

何止阿姨，你根本就是個大媽啊！清醒一點，來這兒是為了尋找少女夢，不是真的返老還童呦！大媽撒嬌發嗲的樣子令他心生寒意，但絕對不可表現出來。他臉上反而堆起飽含憂郁的微笑，他深知怎樣的表情能夠打動她們，“唉，別這樣嘛，你誤會了哦。這個……你有所不知的，我在年長的女性面前不由自主就卑微起來，這和我過去的經歷有關，若不嫌煩，我就講給你聽聽。”遂以感傷的口吻講起了自己的家庭身世，半真半假。

大媽聽完掏出絲帕，誇張地掬了把淚，不完全是演技。

這就行了，他的目的達到了，成功將話題從那種方面轉移了。

“嗨，都過去了，喝酒吧。”他拿起酒瓶，為她的杯子註滿。多喝幾杯，醉了快點走人吧，熬夜對皮膚不好，會加劇衰老的。心裏再怎麽抱怨連連，仍是得小心服侍著，這可是得罪不得的大客戶，能一直躋身紅人榜多半也是她的功勞，準確的說是她的錢的功勞。

店裏競爭非常激烈，每月刷新銷售業績排行榜，連續三個月不上榜或直線滑落者直接降格為服務生。為了爭奪榜首更是各種明爭暗鬥。他真是無話可說了，這種頭名沒什麽值得驕傲的啊，無非比的是誰的花言巧語和演技更能從大媽們的腰包裏騙到更多錢，當然，大媽們一向出手闊綽，只要能哄她們開心，無論多名貴的酒，要開幾瓶就開幾瓶。即便是如此，他還是不願意被貶回服務生。

沒料到會在這種場合下遇到她。其實想想可能性是很高的，之前沒遇到才是巧合。

流川楓的姐姐。

心裏頓時掀起狂狼，他已歷練出表面上不動聲色的功夫，裝作從他們的包間沙發前走過。對方亦沒有叫住他，但能感受到背後的視線。他在店裏沒有用假名，掛的就是Akira這個名字，莫非她是看到名字找來的？

當晚精力不集中，好幾次沒及時回過神，不得不向三位女客致歉示好。還被旁邊的同事揶揄了，看上誰了就去那邊唄，三位美女由我來陪。這種情況時有發生，這位靜岡男競爭意識很強烈，巴不得一人獨攬業績，他是懶得計較，打個哈哈就是了，只要大媽們高興，哄笑一下就過去了。況且他也不可能真的過去，那桌已有人陪同，他插一腳就是搶客人，非常不地道的行為。

流川楓的姐姐直到離開包廂也未再看他一眼。他想，可能沒認出來吧，只是心裏有點疑惑，今晚單純是和朋友一起來消遣的。就算認出來也不想再打交道了吧，估計很嫌惡自己現在的樣子吧。唔，不過無所謂。

他不想琢磨太多，淩晨三點下班後，打車去了歌舞伎町，在廉價小酒館待到天亮，吃了一碗中華拉面，搭乘電車回到中野。

今天他沒有和假人說話，甚至不敢多看他一眼，匆匆鋪上被褥倒頭就睡。

和流川真正相處的時間，滿打滿算不足兩年，分開的時間遠比這長，為何……為什麽時間仍沖不淡這般思念。還是早就中毒了吧，一旦有了毒癮就算戒掉，時不時也會發生“閃回”，自我厭惡也沒用，不不，他已經對自己的狀態麻木不仁了，被桔梗印束縛的魍魎又中了相思之毒，還能奢望怎樣呢？睡吧，醒來了依然是夜。

誰想這夜帶給他更大的沖擊。

俱樂部七點準時營業，是雄孔雀們站在金絲籠這個舞臺上盡情展示美貌的時候。

大約淩晨十二點吧，他正在接待第二組客人，店門一陣喧嘩，好像有人吵起來了。這事很新鮮，在此工作一年多頭一回見有人來鬧事，明眼人肯定都知道這家店絕對有背景，哪敢輕易來找碴兒。正當他按捺著心中的好奇，想看看究竟是什麽人這麽大膽時，負責為客人開門的服務生一陣風似的跑到他身旁，彎腰耳語幾句，他不禁蹙眉起身，安撫了客人幾句匆匆來到走廊。

難以用語言表述這是何等的震驚。他僵在原地，渾身一激靈、一激靈似的微微顫抖，握緊的雙拳手心滲出冷汗，臉色亦是一陣白一陣青。

來鬧事的青年，穿著樣式極普通的牛仔褲和連帽衛衣，門口的服務生攔住他，告訴他此處不接待單獨來的男賓，他說要找他，不顧阻攔沖進來。

“呃，你認識他？”一名穿著黑西裝的店內保安問道。

“仙道！”

他好歹迫使自己鎮定下來，稍稍清了清嗓子。

“現在是工作時間，私人的事等到下班以後再說吧，對面有家二十四小時營業的咖啡館，可以的話請到那邊等我。”說完，他轉身回到店內。

是他嗎？真的是他嗎？

難以置信卻又無法懷疑，他需要冷靜一下。

坐回包間，他首次露出工作以外的冷臉，一言不發在自己的杯裏倒滿酒，一口喝幹。女客人們沒見過他這副樣子，一時間驚訝得沒開口。連喝三杯，他滿面紅光，呈現出與剛剛截然相反的開朗，一個接一個地講著笑話逗趣她們。

坐在咖啡館的流川楓內心同樣焦灼不安，頻頻扭頭望著落地窗外對面的高大建築物窗口透出的光線。

他從一年前剛回國後就在找仙道，好不容易打聽到他就職的出版社，可惜晚了一步，他已辭職，鐮倉的公寓推掉了，人不知去向。這家俱樂部是姐姐告訴他的，姐姐也是從她的熟人口中得知，因為聽到了那個人的名字，昨晚特地去確認了。

怎麽會呢……那個人怎會跑到這種地方？他滿心疑惑，亦有一肚子話。但是，總算找到了，總算找到了，總算找到了……

人們總是期盼著奇跡從天而降，可當奇跡真的降臨，卻又不知該如何接受。

仙道此時就處於這種狀態下。

見他穿過十字路口的人行橫道線，流川楓立馬起身走出店外。

深夜寬闊的街道行人寥寥無幾，車輛在公路上飛馳著。

“……”

“……”

為何找不到久別重逢的驚喜？

流川楓想開口了，“你現在住哪兒？”

“這個，”仙道下意識垂下視線，搓著手，“中野，中野區。”

“回去。”

流川楓招手攔了輛出租車，不由分說將他推進去。

“地址。”

“啊？噢、噢……”他全完沒了主意，任由擺布。

車上兩人都沒說話。

“到了，就是前面的公寓。”

流川楓望去，能看到灰色的公寓樓陽臺走廊的扶手，專門用來出租的廉價公寓。

“那個，我先回去了。”

“為什麽？”

“怎麽……那你想？”

“你就沒有話想問我？”

仙道瞇起眼睛，借著路燈的光線打量面前這個曾經的少年，奕奕有神的目光依然透著堅定和固執，只是有了幾分滄桑的色調。

“有啊，有啊，太多太多了……”他低下頭，看著腳前面的地面。“可我想不好，怎麽也想不出要從哪裏問起。你看，這麽晚了，不如先回去休息吧。”

“混蛋！”流川楓跨出一步揪住他的前襟，嘴唇就貼了上去。他不顧仙道推阻，吻夠了才將他推開些。哼，這回能想好了吧！

“哎呀，你——”仙道竟有些不好意思似的撓起了鬢角。

“我替人工作，沒辦法聯系的。”流川楓說。指的一定是當年失聯的原因。仙道下意識問出“什麽工作”，他欲言又止，獨自待在美國，他不再想過去一樣很少想東西，思考的東西反而越來越多，忽然覺得自己十分丟臉，和落荒而逃有什麽區別？他的自尊心令他陷入自我厭惡，因為自己的愚蠢輕易被壞蛋拙劣的謊言欺騙，沒有能力擺脫他們落得東躲西藏，靠著家人才得以出國留學，各種偏激的念頭折磨著他，迫使他下定決心，將來無論在哪裏絕不重蹈覆轍！他不要再懼怕世界的陰暗角落，要成長，要變強，要成為呼風喚雨的人！

“現在我回來了，準備到國內的俱樂部打球。”他平靜地說。

“噢，這很好呀。”

“我要去你家。”

“怎麽，有別人？”

“你說的別人……”想到屋裏的假人，仙道嘴角露出一絲促狹的微笑。

流川楓哼了一聲。“讓我見見吧。”若放在幾年前，他定會十分惱怒吧。

“嗯，來吧。”

仙道轉身大步朝公寓樓走去。

這不是夢，不是一而再出現在夜晚的幻覺，天亮以後，不會隨著太陽升起而幻滅吧……

作者有話要說： 艾瑪~~總算寫到這裏了~快收尾了，不容易啊===

YD小劇場~~仙道學姐真可愛(* ￣3)(ε￣ *)

流川今天給小流川買了新毯子~~上面帶兩個小耳朵的~~~過去他可沒想過帶小孩還挺有意思的，額，其實小流川對他來說就像一個大玩具，這玩具和籃球不同，會有反應的~~他是個十分投入的人，一旦找到樂趣就完全停不下來了，當然學姐也是屬於他的東西，這件東西比較麻煩，和小流川不同，不但有各種反應還會和他對著幹，尤其是得看住了，她跑出去很危險的，嗯，所以說他沒啥心思在琢磨家庭生活這麽煩啊，小孩子這麽吵之類的啦~~~

☆、九十二、碎片之大喜過望之後

流川楓一心盤算著，見到仙道公寓裏的那個人，如何讓他或她知難而退，主動走人。一時沒發現屋子的擺設什麽的有似曾相識的感覺，可裏裏外外出了他們沒見到半個人影，似乎也沒嗅到另有人同住的味道，這才開始將註意力轉到屋內的陳設，心中不由得湧起感慨。這個人，果然沒變呢。

仙道仍顯得有些慌張而局促，又是端水，又是遞可樂，似乎一點也不想坐下來面對面促膝長談。

流川楓很快註意到橫躺在沙發上的塑膠模型人。

“那是什麽？”總覺得屋裏放這麽個東西有點令人毛骨悚然。

“那個啊……”仙道不知怎麽作答。他是你的代替品，既然你回來了就不需要了吧——這麽說對方一定有所感動，可他沒法坦然說出口，這不就和喜好擺弄充氣娃娃的變態本質上一樣麽，對方會不會這麽想啊？

“哈，他就是我想介紹給你的人啦！”他故作輕松地笑道，遂將假人搬到流川楓面前，由於缺少了作為支撐的基座，假人無法穩當地站立，不扶著就會倒下。“喏，來打個招呼，這是——”忽然不知該怎麽介紹了，他一直稱呼流川為“咪咪”，後來的假人也是這麽稱呼的。

“蠢材。”

“嗯，嗯，哈哈。”仙道嘻嘻哈哈敷衍過去，將假人放回沙發上。

“坐下，好嗎。”流川楓隨意盤腿在沙發前坐下。

公寓本是和式的，除去衛衛生間和廚房，兩間屋外面一間六疊大，以拉門隔開的裏間四疊半大，但是外間卻被布置成西式風格作為客廳使用，是這個人自己弄的，還是住進來時就如此，他不得而知，希望是前者。

“我去收拾一下，都這麽晚了，想必你也累了，嗯……就湊合在屋裏歇會兒吧。”

“那你呢？”

“我？”仙道旋即笑了，這個問題蠻好笑啊，他快忘了晚上睡覺是什麽感覺了。“收拾收拾，洗個澡，吃點什麽，天就亮了啊。”

“那我也不睡。”

“誒？”記得這小子很愛睡覺啊，一超過淩晨十二點就困得擡不起頭了。

“時差。”流川楓說。

“噢、噢。”仙道點點頭。“那就……喝酒吧，喝酒，可我這裏只有啤酒。不介意的話，幫你泡杯咖啡吧。”

“好。”

仙道走去廚房，操作起煮咖啡機。不一會兒端出兩杯冒著熱氣的咖啡。

流川楓接過杯子，瞇起眼睛，呷了一小口。

“好喝。你學過？”

“哪裏，有咖啡機，操作很簡單，誰煮出來的味道都差不多，和專業的不能比。”

流川楓背靠沙發，接連喝著咖啡。

“你為什麽要到那種地方工作？”

“哪種地方？”仙道面露自暴自棄的冷笑。“你看，夜裏外面多熱鬧，有什麽不對勁的。”

“你以前不是這樣的。”他轉過頭，稍仰起臉凝視著靠在窗邊的他。“你喜歡的是，樹比人多的地方。”

“哈哈！”仙道又笑了。“人是會變的嘛，我現在沒事就待在車站入口，可喜歡看人了。尤其新宿這種鬧市區，最喜歡了。”

“你果然還是在怪我。”

仙道仍笑著，“你想多了，可別隨便往身上攬責任呀。我自己的選擇，和別人沒關系呢。”

流川楓將杯子擱在榻榻米上。“你往後不用再工作了。”

莫名其妙！自打見到他那刻起，仙道的心情一直很覆雜，種種情緒交織在一起是。說實話，他現在真的不知該如何面對他，太快了，毫無緩沖就回到過去的熱情，他實在做不到，可也無法狠心將他推遠，生怕這是夜晚的幻覺，他會再次自面前銷聲匿跡。而此時，他責問的語氣和寸步不讓的說話方式令本已煩亂不安的他不禁惱火。

流川楓似乎覺察到了他的不快，考慮著什麽，他咬了咬嘴唇，站起來走到他面前從黑色的連帽衛衣口袋裏掏出一串鑰匙，鑰匙圈上的掛墜是個綠色的小盒——用來盛放常備藥品的，他亟亟扭開盒蓋，仙道依他的話疑惑地攤開右手手掌，他將盒裏一顆豆子大小的東西倒在他掌上。無意中瞟到他左手腕上的G-SHOCK手表仍宛如新的，不由得為之一振。

不規則的形狀，略暗淡的金色光澤……不需要用牙齒咬來驗證，這應該是如假包換的金豆。天哪！他驚訝地瞪著對方的臉，一個是多世紀過去了，加州還在盛行淘金熱不成？這才註意到流川的手異常粗糙，同臉和脖子的皮膚完全不同，籃球運動員的雙手的確有著各種磨損，可也不至於到這個地步，他想象著流川蹲在河邊一天到晚淘洗金沙的模樣，難以想象，不可能吧！

流川楓臉上竟顯出些許得意之色。“我攢了一些。放在銀行的保險櫃裏。”

“現在都給你，你不要工作了。”

“你隨身帶著這個……這算是見面禮？”仙道將金豆交還給他。“太貴重了，我沒理由收下。”

“給你了，就是你的。”流川楓不接。“我另有些存款，是我自己的錢，和姐姐沒關系。”

“餵，問題不在這裏。我搞不懂你的意思，你這是想替我贖身還是怎樣？”仙道隨口開起玩笑，“啊不對，我又沒賣身，何來贖啊？”

誰想流川楓當真了。“那還不是賣身？”

“當然不是。”仙道回答得一本正經。

流川楓迎上他的目光，毫不退縮。

“你呢，你又在做什麽？”仙道問他。

“還沒找到俱樂部，閑著。”

“之前呢？”

“……”流川楓錯開了視線，顯然他極力想回避這個問題。

“不想說就算了，沒關系。”仙道寬慰道。

“我替人工作。”他重覆了之前的話。“不能亂說，即便現在回國了。”

“噢，知道了。”仙道不打算一問到底。

“已經沒有關系了，以後也不會再來往。”

“那，這是報酬？”仙道晃了晃手裏的金豆。

流川楓沒回答，算是默認了。

“謔，不錯呀！”

流川楓腦中數度出現過重逢的場面，那是何等的熱切、迫不及待地擁吻，成熟的軀體一觸即發，既猥褻又酣暢淋淋，令人欲罷不能的親密接觸。每每想到這些，他就渾身發熱，體內湧起一波難耐的沖動。終於見到了面，共處一室了，場面卻與他的想象背道而馳，怎麽也營造不出熱烈的氣氛。然而，他已不是再是當年不谙世事的毛頭小子，不會因為人和事沒按照他的意志發展而惱火，就算自己有再正當的理由可也不能改變自己主動斷交這一事實，這個人想必承受了不小的打擊，肯定對自己心存怨氣，不能逼迫他馬上重修舊好。

他問：“你想吃什麽，我去做。”說著便擼起衣袖。

“那個，”冰箱裏沒什麽像樣的食材，“隨便，你看著弄吧。”仙道沒有拒絕。

流川楓會意，默默走去廚房。

仙道這才松了口氣，脫下外衣，將假人放到一邊，癱坐到沙發上，解開襯衣前襟的紐扣。在店裏已經喝了不少酒，可這會兒還是想喝上一杯，他覺得如果不醉倒就沒法從容地面對那個他一直心心念念思戀著的人，腦子有點糊塗，流川一些列的言行也令他一頭霧水。

——該怎麽辦才好？

不多時，熟悉的煎蛋香氣飄來，有那麽一瞬間他是以為自己置身在鐮倉的公寓的。

吐司面包，煎蛋，還有牛奶，再平常不過的早餐他卻已是久違了。

“你不吃啊？”

“我不餓。”流川楓回答。這個人最喜歡吃自己做的東西了，好久好久沒看到他高高興興吃飯的模樣了。

仙道也著實餓了，三兩口吃完盤裏的煎蛋。熟悉的美味打開了他些許心扉，他問：“你現在住哪兒？姐姐家？”

“住家裏。”

“神奈川那邊，一個人？”

“嗯。”

“那，你媽媽呢？”

“在鄉下，和外公外婆住在一起，他們很好。”

“噢。”

“天快亮了，你真的不要休息？”吃飽了倒是有點困了，仙道打了個哈欠。

流川楓卻說：“這種工作別做了，跟我回神奈川吧。”

仙道啞然失笑，他站起來將杯盤拾進廚房的水槽。

“不行啊，辭職至少要提前半年通知店裏，否則嘛——結果怕是不大太好哦。”

“你也知道吧，夜店多數都是有背景的呦。”

“黑道的店？”

“那倒不是。”仙道撅了撅嘴。“看著不像，從來沒見過像是流氓的家夥出入，怕是更厲害的家夥吧，上面的人。”他說的是實話。

流川楓似乎了然於心，點點頭，沒再說什麽。這要是放在過去，想必他是怎麽也想不通，一定要問出個究竟的。

“那我也去，怎樣？”

“哈？什麽，你什麽意思？”

“我現在閑著，就去店裏工作一段好了。”今天經理模樣的家夥還婉言邀請他來當男公關來著。

“這個，不是不可以，不過——”

“怎麽，有什麽見不得人的事，怕我看到？”流川楓眉毛一挑。

“沒啊，我是怕你受不了，雖說就是個牛郎的活計，‘Blue charm’可和別的小店完全不一樣，光是培訓就有很多人堅持不下來走人呦。”

堅持不了？流川楓哼了一聲，這反而激發了他的興趣。

“面試是白天喲，早上十點接待。當然，若是我和你一起去，想必順利通過，明天就開始培訓，做好準備嘍！”仙道笑道。

他以為就是閑話逗趣，當時沒以為流川楓是來真的。

“你去睡會兒。”流川楓去廚房將杯碗洗了。

“那你……”

“我不走。”

的確得休息一下了，不然晚上工作打不起精神的。總覺得讓假人和流川單獨相處有點……仙道將假人搬進臥室。

這間公寓沒有電視機，擦幹凈手回到客廳的流川楓有些無所事事。之前為了尋找仙道，他已來過東京好幾次，途中經過打靶場他就手癢，他對自己的槍法蠻有自信，但和籃球一樣，技術久而不練就生疏了，日本不比美國，私人幾乎不可能擁有槍支，練習射擊就只能加入獵槍協會或是到專門的射擊場。

奇怪……他聽得拉門內側的房間有說話聲，那個人和誰講話呢？

格子拉門是透光的，若湊到門前屋裏的人肯定會註意到外面的黑影，他裝作若無其事在屋裏轉圈踱步，豎起耳朵聽著裏面的動靜。

“……困是困，可睡不著啊，不睡又不行……”

“咪咪……他說了不會走，我醒來真的不會消失？是哦，我的確有問題，所以這才……嗯，我應該堅持著不去睡，不睡！和他這麽面對面……我連是不是開心都沒法回答，太突然了，一點征兆都沒有，不只有莫大的悲痛才能摧毀一個人，有時驚喜也一樣……”

門“刷”被推開了。仙道嚇得渾身一激靈，順勢將手裏的假人推倒一旁。

“你在和它說話？”流川楓看看假人，目光集中在仙道臉上。

“呃……”由於不好意思，仙道漲紅了臉支支吾吾，而後馬上以惱怒掩飾尷尬，“哎！你這是幹什麽？！風風火火的！好歹這是在我家！”

“於是——你要趕我走？”

流川楓本以為不能馬上重修舊好也能把話說開，誤會和疑惑解開不就好了。可仙道顯然一副躲避的態度，似乎根本就不想好好談一場。

“你有地方去？”仙道反問。

“……”當然可以暫住姐姐家，可他才不想走，憑什麽要走！

“十點面試是吧？反正你也不睡，起來收拾一下，帶我過去。”說完，流川楓走出臥室，端坐在沙發上。

唉！仙道看看甩在一旁的假人，不禁嘆了口氣。流川是不想給他調整，喘息的時間。

流川楓從過去就是個相當頑固的人，決定了的事那幾乎沒人能說動，這一點絲毫沒變。

“你確定是認真的？”

走出經理辦公室，仙道不由得再一次確認。

以流川楓的外表，面試自然沒花費多久，順利通過，告知他明天還是這個時間前來接受服務生培訓。他白了他一眼，徑直朝電梯間走去。

“現在你打算幹什麽？”

“你平時怎麽打發白天的時間？不用顧忌我，你想幹什麽就幹什麽。”流川楓這般回答。

白天他要麽睡覺，要麽玩電腦游戲，要麽就到歌舞伎町閑晃，多數是打電動，偶爾也打打柏青哥，他並不熱衷這種賭博游戲。總之就和其他夜工作者差不多。幾年的間隙，他已沒有十足的把握確定流川的想法，猜不到他此言的目的，抑或是不夠冷靜的頭腦自動抵觸著類似深思的東西，只想輕松一點，順水推舟。

流川楓跟著仙道走進車站，搭車來到歌舞伎町。

“你說過，不會關機。”

仙道有兩個手機，當年的黑色夏普仍然留著，但幾乎沒有人知道那個號碼了，他平時大多數時間用另一只手機聯絡。莫非他打來的時候，黑色夏普剛好沒電？不會這麽湊巧吧。

“嗳，打柏青哥吧。喏，我常去的就是前面那家店。”

白天比起其他蕭條的店鋪，柏青哥店卻總是人滿為患。流川楓打過去就不曉得這種畫著怪異圖案的彈子機有什麽樂趣，能贏錢？那幹嗎不去賭場玩，那裏更刺激也更有樂趣吧。美國就不是這樣。

仙道各買了五千元份的卡片，一張交到流川楓手裏，告訴他如今現金機不流行了，只有行家才會選。

兩人等了半小時才找到位置。面對這臺怪異和風圖案的機器，流川楓是一百個看不順眼，還不如對面那種卡通圖案的哩，和機臺氣場不和，外加是生手，五千元份的小鋼珠轉眼就輸光了。他不服氣，站起來走到人少的現金機臺區，去挑戰現金機了。

仙道未加阻攔，眼下他手裏的小鋼珠還有剩，還能最後一搏。

流川楓的感覺，還是現金機臺好用，不管怎麽說在這臺機器上贏了三千塊，當然他沒考慮自己之前投入的成本。仙道笑稱這是運氣啦，新手有時一小時就贏兩萬塊，可是再來就不行了。這話他聽著不爽，要繼續打，這回仙道攔住了他，玩玩消遣一下就是了，別把錢都浪費在這種地方。

離開柏青哥店，已是午後了。兩人在仙道前天光顧過的中華拉面館吃了頓不在飯點的午餐。

“唉，熏了一身煙味。”仙道左右嗅嗅外衣的袖子，這樣去上班可是不太好。“好了，我必須得回去洗澡換衣服，準備工作了。你有什麽打算？”

“回去等你。”流川楓站起來把飯錢付了，獨自先走出店外。

“鄉下人怎麽啦，我說？！德川家康也是鄉下人出身，三河鄉下漢一個，鄉巴佬！最後怎樣，整個天下都是德川家的！怎樣啊，你說鄉下人怎麽啦？！”

糟糕！仙道一走進更衣室聽到這高聲爭辯，便覺不妙。誰又招惹這位愛知縣孔雀男了？這個愛知男平日裏特別喜歡攀古論今，非常忌諱別人提到他的鄉下老家，只要一提他馬上會拉出一堆歷史人物，家康公是鄉下人，豐太閣（豐臣秀吉）馬前卒出身，信玄公山裏莽漢大半輩子沒見過大海……說起來就沒完沒了。他還有點娘娘腔，性情激越，有人說他好像本來就是彎的，這倒沒什麽證據，不過大家都不大愛搭理他是真的，仙道也不是同情他才和他交好，只是出於過去養成的習慣，沒必要非得把關系搞僵而已。

“哎呀，右大臣（織田信長）請閣下去京都品茗，觀賞能劇表演，張羅一下家臣，即日出發呦！”仙道笑著打圓場。

“所言極是，所言極是！快，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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